Sunday, February 22, 2015

【翻譯】同志社群的迷思(The Myth of Gay Community)

這篇評論刊登於1月30日的"The Atlantic",在婚姻平權成為近年同志運動的主軸以來,在台灣類似的討論也沒少過,因此把這篇文章翻譯出來,供有興趣的朋友參考。

===
篇名:The Myth of Gay Community
作者:Evan Beck
日期:2015/01/30
特別感謝:幫忙校稿的那那


去年大學畢業前幾個月的一個春日,我和一個朋友出去吃pizza,我們討論了一些典型的大四生話題-春假、論文等等,不過散落在這些話題之中,我們也不免俗地談到了,在大學校園當一個男同志的經歷。

我的朋友說了一句話讓我久久不忘:他覺得自己很快地就和其他男同志產生連結感,因為「我們在中學的時候都經歷過類似的地獄生活。」我同意這個情感連結,然而我卻直到畢業之後才理解到,同志社群中的身分和需求是多麼的多樣,多樣到我不太確定「社群」(community)這個字是適當或正確的。

Photo Credit: Marcos de Madariaga

歷史傾向去美化被認可的文化主軸,對同志身分來說也是如此。在他的書「同志紐約」中,耶魯大學教授喬志強西(George Chauncey)駁斥了一般認為同志文化是從1969年的石牆事件中無中生有的迷思,然而這所謂的同志文化和同志社群的「起點」對於今日美國的LGBT來說卻被視為一個跳板。在這個「解放」後,隨著同志運動工作者因為愛滋病而團結,一股更強大的憤怒因應而生,催生了如「男同志健康危機」(Gay Men’s Health Crisis, GMHC)和「愛滋解放力量聯盟」(AIDS Coalition to Unleash Power, ACT UP)等組織。在愛滋的成因和影響還不為人所知的當時,這個疾病往往和同志身分緊緊相連,被視為是同志專屬的免疫缺乏症候群。

自第一個愛滋案例促使同志社群的團結至今已經超過三十年,我們也來到了同志權益的最終防線:與主流文化同化的能力、法律上的平等、結婚的權利。但是當男女同志紛紛獲得法律上的平等之時,某些同志卻仍然面對一些和主流社群的利益與需求不一致的社會挑戰。九年前,安德魯蘇利文(Andrew Sullivan)在他的文章《同志文化的終結》(The End of Gay Culture)中就已經預示了同志社群身分的瓦解。他寫到,「同志文化一詞的涵義會不斷擴張,到最後變得如此多元,以至於『身為同志』(gayness)一詞不再能夠訴說一個人的特質。」各種提倡同志社群應該在婚姻平權之外重新檢視和跨大其方向的討論縱然立意良好,卻必須建立在一個有志一同的的同志社群上。今日,「社群」一詞已經超越字面上的意思,創造了一個解讀同志們的過時前提;同志們的不同如此之多往往代表著他們之間唯一的共同之處就是身為性少數。然而這個連結並不足以用來定義這個內部利益和需求並非永遠一致的社群。

在婚姻平權以外,同志個體面對的重大議題是由多重的壓迫構成的。這個概念承認了,不同性向、性別、種族和經濟地位的個人在每日和權力與國家機器的對抗中,所可能面對的種種不正義之間的重疊。因為這個原因,並非每個同志社群裡的次群體都對這些重大議題有著相同的感受,而這些議題也不會被視為社群集體的問題。舉例來說,青年遊民並不是一個傳統上和同志社群相關的議題,但是在百分之五的青年自我認同為LGBT的同時,卻有百分之四十的遊民青年的自我認同是LGBT。對於同志兒童來說,家庭間不同的宗教和文化傳統讓出櫃可能是一個充滿愛與同理的經驗,卻也可能使兒童頓時失去支持和一個前一天還和諧的家庭。在這個對立的經驗中,我很幸運地屬於前者,並難以想像後者。將近一半的美國兒童無家可歸,並且視自己為性少數,而這樣的雙重弱勢讓他們在這個與聲稱將他們視為成員的社群相關的全國對話中失去了聲音。

影響社群中最弱勢成員的這些議題往往上不了頭條,原因包括:第一,它們缺少婚姻平權議題的系統性論述,婚姻平權議題目睹了社會觀感的改變、法庭的勝利和更重要的,一個明確的「截止日期」,也就是當全美五十州都承認同性婚姻的那天。本(一)月初,在佛羅里達州成為第37個承認同性婚姻的州後,最高法院決定在春季會期針對同性婚姻進行討論。第二,目前在全國舞台上獲得進展的同志權益往往最有利於那些符合出身良好的、大學畢業的中上階層男同志文化的個人。對異性戀來說,最常使用婚姻制度的是高收入者,而這個趨勢可能延續到同志社群。最後,這些影響弱勢美國男同志的複雜掙扎並沒有一群具有共通經驗的組成者,LGBT青年的無家可歸是恐同家庭造成的,而特定族群的高愛滋感染率則和個人的社經地位以及種族有關。

相對於青年遊民和物質濫用,愛滋議題仍舊緊緊和同志身分相連。但愛滋對黑人男同志造成不成比例的影響,這映照出兩個特別弱勢的社群的重疊:黑人社群中的愛滋感染率是白人男同志的八倍,而在都市地區中,這可能導致一個群體的健康的毀滅。在芝加哥,百分之三十五的黑人男同志中感染了愛滋,甚至有許多人可能感染卻不知情。事實上,芝加哥的黑人男同志的愛滋感染率高於地球上任何一個國家。

Photo Credit: Bill Dickinson

愛滋問題在今天的美國並不如1980年代-一個我可以在書中讀到卻永遠無法完全理解的恐慌年代-時的緊急;今日,某些LGBT次群體仍舊必須面對著愛滋議題,但另一些群體卻選擇將愛滋視為與他們無關的話題,正如婚姻平權也並不能代表百萬名美國男同志的共同需求。自麻州承認同性婚姻的十年來,共有37州允許同性婚姻,而這個數字仍在不斷增加。與此同時,疾病管制署預測當我和我的2014年畢業班同學們五十歲時,和我同年的男同志們中將有一半以上的人感染愛滋。不論是遊民、健康或是婚姻,沒有任何一個議題能夠吸引所有同志的注意,但這些不同的身分和特殊的問題正說明了,面對這一群多樣化的個體,所謂的「同志社群」除了作為一個字面上的捷徑以外,並不是一個正確的稱呼。

這並不代表我或其他同志對於隸屬於這個性少數團體感到不耐,但「社群」一詞延續了一個單一的身分,而這個身分此刻卻離現實如此遙遠。這對於決定一個非LBGT如何看待同志,以及一個善良好意的朋友如何理解他的同志朋友的需求和利益,並且將這個理解投射在一個同質的「社群」上來說是很關鍵的。當人們-不論異同-認為他們對同性婚姻或是禁止就業歧視條款的支持能夠幫助所有的同志,幫助我們的「社群」時,就會出現一個問題:很明顯的,出櫃的蘋果執行長庫克或是其他和他一樣的白人男性,與芝加哥的黑人男同志之間並沒有太多相同之處,但是「社群」一詞和其代表的心態卻建立了一個有害於社群中弱勢者的單一少數身分。當婚姻平權成為律法,而許多富裕的、高教育的同志們的需求獲得滿足時,這個「社群」會逐漸茁壯,但某些個體們卻會持續受苦。屆時我們得問,「還有誰在乎?」


我只能代表我自己發言,而我的出櫃經驗是相對平和的;擁有家人朋友的支持以及大學文憑,我很清楚我的幸運和特權受惠於主流文化中對同志越來越進步的描述。我代表著許多人口中的同志社群,那個聲音可以被聽到、想要結婚的社群。但我並非這個社群的全部。


No comments:

Post a Comment